美国足球史话(四)：不要走！和我战到天明！

上期我们讲到，为了吸引观众，美国足球更改了很多规则，很多规则现在看起来仍然标新立异。比如点球大战，美国人就在1977年把它改成了“35码决斗”。那么1977年之前，美国的点球大战长什么样呢？

答案是：没有点球大战（至少可以没有）。

无限续杯

了解美国体育的人大都知道，美国佬不喜欢平局，一场比赛能分出胜负就最好分出胜负。篮球如此，棒球如此，冰球如此，橄榄球亦如此。

还是以被NASL“借鉴”多次的NHL为例，季后赛阶段，双方就要打加时赛打到一方进球为止，甚至一节加时赛和普通一节的时长是一样的20分钟。在2020年的NHL季后赛就出现了5加时大战，仅加时的时长就达到了92分钟，双方门将加起来做出了146次扑救，都快累死了。

我想不用猜你也知道了，在那个美国足球的史前年代，NASL想都没想就把“加时不限量供应”这套东西带到了足球，美其名曰“探索创新”。于是，在1971年的季后赛，就出现了这样的光景...

老王，加时啦！

在美国体育史上，罗切斯特有个诨号：加时之城。他们的棒球队保持着一场比赛打了33局的纪录（正常一场比赛是9局）；他们的篮球队罗切斯特皇家（现萨克拉门托国王）在1951年创下的单场6加时至今仍是NBA的纪录，70年未曾被打破。

而1970年，亏本亏到穷途末路的NASL从半职业联盟ASL拉来了两支球队，其中一支叫做枪骑兵的球队，就来自罗切斯特。且在枪骑兵老板的要求下，在这个赛季开始前，NASL取消了点球大战，所有比赛一律15分钟加时分胜负，谁先在加时进球谁就胜出。

而在枪骑兵进入联盟后，惊奇的发现，“NASL的水平就这？”他们和另外一家新军华盛顿飞镖队在第一年就分别获得分区冠军，并会师总决赛，最终枪骑兵队还在总决赛中获胜，小小复刻了一把“凯泽奇迹”。

第二年，罗切斯特枪骑兵依然是势如破竹，以常规赛冠军之姿挺进季后赛，对手则是联赛“元老”达拉斯龙卷风——当然，那会联赛也就办了4届。

当8300多名观众带着酒瓶、馅饼和披萨走进体育场的时候，没有人意识到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作为主队，罗切斯特在场面上显然显得更为主动，第18分钟他们就取得领先，但1-0的优势并没有被保持到终场，第84分钟，达拉斯扳平了比分，比赛进入加时。

两队似乎早在赛前就已经做好了加时赛的准备，或者说，至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准备好了。但他们真的准备好了吗？

当罗切斯特前锋埃德纳-布雷顿 (Edner Breton)在加时赛第5分钟登场的时候，他本以为自己只要再踢个十来分钟，就可以帮球队把比赛收掉了。

然后，他就成为了历史的见证者和创造者。

花一场的钱，看两场的球

这场比赛的开球时间是晚上8点钟。打完两个加时以后，已经是晚上10点半多了，已经开始有观众离场准备回家哄孩子睡觉了，而仍留在球场的观众甚至有人吃起了第四个披萨。

留下的观众是幸运的，他们有幸见证了足球史上的奇迹；离开的观众也是幸运的，他们无需再为这似乎永无止境的比赛感到折磨。

2021年， 除了英超之外的绝大多数主流联赛都已经普及了每场换5个人，但在1971年，每个队的替补席顶多就5个，每场也只有两个换人名额，轮换是什么？对不起，不知道。

踢到第4个加时的时候，双方都把仅有的两个换人名额用光了，比赛成了场上22个人纯意志品质的对决，足球比赛似乎变成了生存游戏。

有球员的鞋子都已经踢烂了，不得不在加时赛休息的间隙回到更衣室换一双鞋继续战斗；有球员抽筋到完全不能再跑一步，但因为没有了换人名额，他只能留在场上，就站在中圈负责倒脚——每当球来到他这里，观众们就会给他鼓掌加油。

罗切斯特前锋、联赛MVP梅蒂耶里(Metidieri)回忆道：“大约是踢到第5个加时的时候吧，我发界外球时，发现我妻子就坐在观众席我身后的位置。我对她说：‘准备回家做早饭吧，我估计我到家的时候应该是第二天早上了。’

“裁判告诉我队友，‘只要你带球进禁区，然后摔倒，我们就能判给你点球，赶紧把这该死的比赛结束掉，不然我们赶不上回家的飞机了’。他们一场比赛也只能赚50-75美元，可怜呐。主要是对手一直在360度无死角在我身上犯规，我根本进不去禁区。”

转眼已经快12点了，比赛即将进入第六个加时。退场的球迷们听说比赛还没结束，又回到了场内。两支球队的主教练都向坐在场边的联盟专员伍斯南咆哮着抗议，要求他赶紧想办法让比赛结束。伍斯南的回应很简单：“我们再观察一下。”

第六个加时到来了，不过伍斯南也不用再做决定了。1米60、精疲力尽的梅蒂耶里终于想办法钻进了精疲力尽的对手的禁区，精疲力尽地在6码线来了一脚低射，球从已经做出16次扑救的、精疲力尽的门将手边滑过，进入了球门。

永无止尽的比赛终于迎来了终结，此时已经是23点59分，比赛的第176分钟。

还能动弹的罗切斯特球员们奔过来把梅蒂耶里摞压摞压在底下。布雷顿回忆道：“当时没人感到痛苦，这是纯粹的疲惫和狂喜，是一个人一生中所能经历过的最疯狂的感觉之一。后来我踢了很多场比赛，都再也没找到这样的感觉。”

球迷们也从四面八方涌入球场，把球员们举起来扛到肩上。“不知道的还以为草皮底下有金矿，或者是我们已经夺冠了一样。这帮球迷疯球了。”梅蒂耶里说。

但这只是三局两胜制的系列赛中的第一场。3天后，达拉斯人在主场集结，3-1击败了罗切斯特；然后，他们又通过一场148分钟的比赛再次击败罗切斯特，晋级了总冠军赛，并又一次让一追二，夺得了最终的总冠军。从季后赛第一场开始，到总决赛第一场结束，达拉斯龙卷风队在12天的时间里踢了537分钟的足球比赛，英超的圣诞快车都没这么丧心病狂。

达拉斯龙卷风队1971年全家福

不过对于罗切斯特的海地前锋布雷顿，这些176分钟、148分钟的比赛还不是他人生中唯一经历过的足球马拉松。1975年，在半职业联盟ASL的总决赛，他又经历了一场157分钟30秒的鏖战。比赛在当地时间凌晨0点半结束，此时已经是城市宵禁后的一个小时。并且，比赛没有分出胜负，甚至连重赛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很多球员的合同在那场比赛结束后就已经到期。

联盟似乎也想尽快忘掉这场157分钟的比赛，在1976赛季的ASL宣传册上，这场比赛被“消失”了，册子上只草草记载了有两支球队分享了上赛季的冠军，连冠军的颁发日期都没有给出。

或许正是这些“足球马拉松”，让美国人决定用“35码决斗”这种美国特色点球大战代替无限加时，好让比赛尽快结束。如果以发展的眼光来看，对美国足球，这可能还是一种进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