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失去了视觉，但每天都能看到小矮人

在我还不知道爱因斯坦是何方“神圣”的时候，就听说德国有一群爱因斯坦家的老鼠的后裔，它们非常聪明，为了对抗人类研发出了一款微缩药，还借用“美人计”让主人公皮皮鲁误吞了这种药，变成了跟舒克和贝塔（它们是小老鼠）一般大。不过，这也让皮皮鲁开上了自己研制的五角飞碟，之前可只有舒克和贝塔能钻进去。在郑渊洁笔下，变小的皮皮鲁反而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超人”。

撰文 | 王怡博

审校 | clefable

除了《舒克和贝塔》，“小人”在其他文学作品中也出现过，《格列佛游记》中的小人国（Lilliputian）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当主人公格列佛在海上遇险后，醒来发现自己的胳膊和腿被绑在地上。有一群只有约15厘米高、背着弓箭的“小人”，爬到了他的腿上、胸部，甚至到了他的下巴。他极力反抗，但换来的是一批批射来的弓箭，但意外的是，当他安静地待在那儿，并示意自己饿了时，小人国的人们却热心且费力地将一块块食物带到他的嘴边。

壁画：被小人国的公民围起来的格列佛。图片来源：Javier Carro，Wikimedia/CC BY-SA 3.0

事实上，在现实生活中，有一些人每天可能都会看到这些手指一般高的“小人”。20世纪初，法国医生拉乌尔·勒鲁瓦（Raoul Leroy）注意到，他的很多病人都向他描述过一个类似格列佛看到的小人国世界。他们看到的人往往只有几厘米到几十厘米高，更重要的是，这些“小人”都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在跑着、玩耍或工作，一点儿都不闲着。他们有时候也会看到微型的动物或几何形状。

诊疗室里的小矮人

M。萨洛蒙（M.Salomon）是勒鲁瓦的一位病人，他患有丹毒（一种皮肤感染，由A组溶血性链球菌感染导致）。有一天，他惊讶地发现桌子上有一个非常小的男人和一个非常小的女人。在他们饶有兴趣地盯着萨洛蒙的同时，萨洛蒙也好奇地观察着这两个非常小的人。他们大概只有28厘米高，穿着颜色花哨的衣服。萨洛蒙说，尽管一开始看到他们时吓了一跳，但“他们一整天都陪着我”。

这两个“小人”一会儿藏在盆的后面，一会儿顺着椅子爬到桌子上，然后看看桌子上的杯子里有什么，他们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就像在自己家里做家务活一样。他们一刻都不停下来，这在萨洛蒙看来着实有趣。但萨洛蒙和这两个“小人”之间并不是一直都很和谐，当“小人”捕捉到萨洛蒙一丝丝“不同寻常”的表情时，就会突然有敌意地靠近萨洛蒙，萨洛蒙也会对此做出反应，比如发出很大的声音吓走“小人”，然后他们就慌张地逃走了。

这与《格列佛游记》中的故事很相似——随着故事中主人公情感状态的变化，小人国中的“小人”也会相应变得激动或平静下来。勒鲁瓦认为萨洛蒙和他房间中的小矮人之间也是这样的。

1909年，勒鲁瓦第一次将这些人与“格列佛”的故事联系在一起，还借用书中小人国的名字把这种症状描述为一种视觉幻觉——小人国幻觉（Lilliputian Hallucinations）。自此，他一直致力于让更多的学者和大众了解小人国幻觉。

小男孩在医院看到一个护士旁边有两个微型“火星人”在说话，左边是男人，右边是女人。David J.Lewis，Canadian Psychiatric Association Journal，1961

尽管说起幻觉，如小人国幻觉，一些人可能就会想到影片中“嗑药”后的人，他们眼前的人和物可能会变大，也可能会变小。过量的酒精也可能会导致幻觉或幻听。但他们的行为其实属于一种精神障碍——物质滥用及物质依赖。而且除此之外，小人国幻觉还有多种多样的诱因（占比超过75%），例如视力丧失、癫痫、帕金森病、精神分裂症等。

1961年，加拿大医生戴维·J。刘易斯（David J.Lewis）就曾发表文章一一描述了14位精神分裂症患者看到的“小人”，有一些“小人”甚至成了他们的伙伴。为了保护自己的伙伴，他们反而会越来越少地谈论这些“小人”。

此外，对于心智正常的人来说，例如视力丧失的人，也可能在本来一片黑暗中突然看到自己的脚边有一群小矮人在拽着被子或淘气地盯着他（她）。

视觉幻觉

在理解小人国幻觉之前，我们得先知道“我们是如何看到的”。

简单来说，当物理的光线达到视网膜后，视网膜中的光感受器细胞受到光刺激后，会将光信号转译为神经冲动，并通过中间的站点（由一堆神经元细胞体组成的外侧膝状体）传至大脑的视觉皮质。这样，大脑就从眼睛获得了有关外部世界的所有视觉信息。

但如果没有最初的光刺激，也就是当视网膜没有感受到光信号时，大脑又是如何让我们看到“真实”的图像的，或者说我们为何会产生幻觉？

在小人国视觉的病例中，有一种特殊的例子——查尔斯·邦尼特综合征（Charles Bonnet syndrome，CBS），它主要发生在心智正常的人身上，但患者往往有某种眼部疾病。这种症状最初是由瑞士的自然博物学家查尔斯·邦尼特（Charles Bonnet）提出的：他87岁的祖父因为白内障而双眼近乎全盲，但却声称自己可以看到人、鸟类和建筑物。

阿姆斯勒表（Amsler grid）是一种方便筛查眼底病变的方法，可以将患者的不适症状用表格检测出来，例如视物显小症患者会发现在方格表中某些格子特别紧缩，仿佛所有格子都向某一处收缩。图片来源：National Eye Institute， 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Wikimedia

不过，这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我们知道演化赋予了大脑极强的适应性，我们的感觉也是可塑的——如果一个人的一种感觉被剥夺，其他感觉就会有所增强，例如盲人的听觉和触觉会因失去视觉而得以增强。这主要是因为大脑不想闲置自己的资源。尽管大脑中的视觉皮层主要用于处理视觉信息，但如果不用处理这些信息，它就会被大脑指派其他任务，例如用于感知声音。

当我们睡觉时，视觉这一感官是暂时缺失的。有科学家认为，为了防止大脑把视觉皮层重新分配给其他感官，这个脑区就必须在每个夜晚保持活跃，于是就产生了梦境，只是我们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做梦。

对于有视力损伤的人而言，他们不再频繁用到视觉，这时视觉皮层不可避免地会被其他感官占用。有科学家推测，作为补偿，大脑会在视觉皮层逐渐被剥夺的阶段，产生视觉活动，也就是我们提到的视觉幻觉。这种症状往往会持续12~18个月，并随后慢慢平息下来。

看到变小的物体

为了了解小人国幻觉，我们也得知道为什么有一些人看到的物体会变小。

尽管当我们从不同距离观察同一物体时，物体在视网膜上成像的大小是有变化的：距离越远，在视网膜上的成像就越小，但事实上，对于正在远离的物体，我们并没有觉得它们变得越来越小，它们的大小看上去没有明显的改变。心理学家称这种现象为“大小恒常性”（size constancy）。

说起小人国视觉不得不提的还有一种叫做视物显小症（micropsia）的感知障碍。在患有这种障碍的人的眼里，周围的物体都变小了。

1947年，美国海军医院的本德尔（Bender）和托伊贝尔（Teuber）推测，视物显小症可能是大小恒常性出现异常导致的。但来自意大利米兰大学的科学家则对此表示质疑，因为相比于小于1米或大于1米，他们的一位患者恰好在1米处看到的物体更小。

也有科学家发表论文称，当两只眼睛的图像不能融合为单一知觉时，就有可能出现视物显小症，因为正常情况下，一只眼睛的图像和另一只眼睛的图像几乎完全是重合的。例如，如果病人左侧的大脑皮质发生损伤，这一侧大脑在感知图像大小的能力上，就无法与右侧大脑相匹配，从而导致信息的不对称性。这通常会导致患者看到变小的物体，只有极少数看到物体变大，但科学家还尚未知道其中的原因。

没有答案的谜题

尽管患有视物显小症和小人国幻觉的人都会看到变小的物体，但勒鲁瓦认为应该把“小人国幻觉”和“视物显小症”区别看待，因为一般的“视物显小症”是指周围所有的物体看起来都变小了，但对于小人国幻觉，除了这些“小人”是手指一般小以外，其他物体看起来都是正常的。

不过，在文献记录中，多数科学家还是把小人国幻觉描述为一种视物显小症，甚至认为二者本应一起讨论和研究。在这些文章中，研究者总是从视物显小症出发来理解小人国幻觉。

而且，根据荷兰莱顿大学的扬·迪尔克·布洛姆（Jan Dirk Blom）发表于Neuroscience and Biobehavioral Reviews的一篇综述，有关小人国幻觉的病例记录只是在20世纪20年代有一个高潮，此前及此后都表现平平。迪尔克·布洛姆在1751-2020年间总共只找到了226个与小人国幻觉有关的病例记录。而且实际上，即使我们回到20世纪初勒鲁瓦发表的文章中，似乎也很难找到对小人国幻觉的解释。

在1751-2020年间找到的有关小人国幻觉的病例。图片来源：Jan Dirk Blom，Neuroscience andBiobehavioral Reviews，2021

一直以来，勒鲁瓦和合作者米尼亚尔（Mignard）都在尝试回答这个问题：这一群打扮靓丽、活泼好动的小矮人，如果不是来自儿时记忆深处的童话故事及其所滋养的想象力，这样一个对于孩子来说更友好、更安全的小世界还能来自于哪里呢？

时至今日，科学家也还在犹豫是否要把小人国幻觉列为一种单一的症状，还是将其归类为某一种症状或疾病。因此，至今这种症状都没有统一的治疗方法。

来源：环球科学